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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熬到了上海

 

叶山月锁好门,跟二苟道别,慢慢走到艾彦面前。

相顾无言。

“要走了吗。”

“嗯。”

“还会回来吗。”

叶山月抬眼看他,能明显感受到他的忐忑。但自己也无法给予明确答复,她也不清楚。

世事难料,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需得先回去看看再说。

没有正面回答,艾彦也不追问。

“明天我送你。”

“好。”

晚风凌冽,除夕夜的冷意,从冰雪覆盖的脚底蹿升,一路上涌,每个末端的皮肤都冻得通红,每说出一句话,嗓子自然g涩几分。

“山月”

“怎么了?”

叶山月抬眼望着他,艾彦喉间梗塞,轻轻摇头。

“没什么。”

二人心情都颇为复杂,千头万绪,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艾彦送她回知青点,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踏过厚厚雪层,发出嘎吱嘎吱声响。

叶山月很喜欢这样踩雪,听着声音总觉得治愈。

此刻却像在心尖上踩过,愈发难受。

即便路走得再慢,还是到了地方。

“明早我来接你。”

艾彦说罢转身,准备离开,心绪复杂,他也丢了理智,扔下叶山月在屋外就想逃。

叶山月拉住他胳膊,轻声道:“陪陪我好吗。”

知青点屋内寂静,盛敏不知去了哪里。

长时间没人,屋子里有些冷,叶山月准备生火,火柴却怎么也点不着。

艾彦接过她手里的火柴,轻轻一划,绚丽的火光在暗夜里亮起。

着了玉米叶塞入炉膛,柴火慢慢燃起,逐渐温暖。

气氛略有凝重,谁都不愿提起关于离开的话题。

“上海话里管阿妈叫什么?”

艾彦突然问了一句。

“姆妈。”

叶山月回道,说罢,心情逐渐平缓下来,率先开口。

“我妈妈去世了,我要回去看看。”

艾彦正在翻过一面受了cha0气的木头,闻言一愣,转头看向她,目光中除了震惊,大半心疼。

叶山月抿唇,双手从长长的袖筒中伸出来,靠近炉口,因为低温而变得僵y的手指,逐渐软化,变得灵活。

她没有过多解释,只轻声道:“我总要回去送别的。”

艾彦心揪着,像一张粗粝的纸,被反复r0un1e,团圆,再扔下地去滚了两滚,褶皱怎么也抚不平。

张嘴,却只剩一句:“节哀顺变。”

叶山月摇头,又点头。艾彦看不明白,这样陌生的感觉,叫人不安。

炉膛里cha0sh的柴在火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像在放鞭pa0,大队今天没有放pa0仗,就当这是过年的仪式吧。

空气凝滞,相顾无言。

火烧的不算旺,叶山月发冷,不由得抖了抖。

艾彦脱了羊皮袄子,盖在她身上。

临近坐着,慢慢烤火,叶山月珍惜着这样的机会。

直到炉膛里的火渐渐变小,吹来一阵风后彻底熄灭,草木灰的味道扑面而来。

艾彦牵过她冰凉的手,掀开衣角,放在腰侧。

确实暖和许多,叶山月觉得疲倦,g脆将脑袋搁在男人肩头,阖眼假寐。

静默的坐着,直到天亮。

艾彦还是没能送叶山月到车站,市里有个年轻农户代表会,他得去。

二苟几乎是用求的:“你就去开会吧,我让松林送她,你总能放心吧,这个会议太重要了!来了很多大人物。”

艾彦还想说什么,二苟道:“她组织关系还在这儿呢,会回来的。”

男人没说话,远远望着她。

叶山月微笑着,点头示意:“放心吧,有松林送我,我回去给你写信。”

艾彦这才放下心来,跟着二苟到市里开会。

叶山月等松林开来马车,目送艾彦离开。

冷风从领口灌进衣服里,冻得叶山月逐渐麻木。

直到站上月台,松林朝她挥手,这才反应过来,挥手道别。

火车轰隆隆启动,眼前的事务逐渐倒退。

车上人不多,和来时相b,显得有些空荡。

整个车厢也不过个人,叶山月坐着的这一排就她一个,列车员走过来。

“看好自己的财物,想睡觉的躺下睡一会儿。”

叶山月一夜未眠,这时候也觉得困,闭上眼睡了一阵儿。

这一觉睡得不踏实,没一会儿就醒了过来。

火车上人越来越多,原先能躺下的地方也没了,人挤着人,叶山月只能被挤在角落端坐着。

y座坐着腰背酸痛,只靠y熬。

日升日落,叶山月熬着熬着,熬到了上海。

上海的冬天,相较北疆暖和的像不是同一个世界。

还没过十五,出站口能望见带着节日氛围的红灯笼。

背着布袋子行李,叶山月走了许久,才到弄堂里。

穿过梧桐树荫,走进狭小又热闹的弄堂,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张家阿婆端了壶倒夜香,看见她来了惊喜的喊道:“回来啦?”

叶山月微笑着打招呼,王家大叔从二楼窗户伸出竹竿晾衣裳,低头看见她。

“回来奔丧啊。”

叶山月点头,王家叔就叹息道:“世事难料啊,快回家去吧,你家大姐回来了。”

叶山月没多大意外,家里人出了事儿,大姐自然应该回来。

穿过弄堂,叶山月走进一幢老式洋房,外观奢华,内里低调。

木质楼梯吱嘎作响,爬到二楼打开一间房门。

“你怎么回来了?!”

大姐惊跳,从床上腾的站起来,目光上下打量一番她。

“妈si了,小妹还不能回来奔丧?”

“你说话这么冲g什么。”

叶山月站在门口有些尴尬,二姐接过她手里的包袱,招呼她坐下。

她们的家是一个只有十平米不到的小隔间,一眼望到头,窗户只有人脑袋大。

昏暗,b仄,透不过气。

原本叶山月已经习惯了,这件狭小的房子住了好些年,如今重新走进来,却感觉x口堵了一口气。

两位姐姐还在争吵,老上海话说的快了,总显得尖锐。

本就夹枪带bang,听着更显难听。

叶山月坐到床上,这张一米五不到的双人床,曾经是父母的位置。她们姐妹三个的床,在几人头顶。

放下床,屋子里就已经挤的满满当当。

哐当一声。

痰盂倒了,那是大姐气愤之下踹倒的。

“嫁到人家里,是人家的媳妇,可妈还是妈,妹妹还是妹妹吧?”

大姐叶明月拍着x口,流着泪嘶吼。

“我有五个孩子!”

一时间,鸦雀无声。

叶山月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二姐叶文月摆摆手,对着叶明月道:“你走吧。”

叶明月擦g了泪瞥一眼叶山月:“什么时候回去。”

她用的是“回去”,不是“离开”。

叶山月语塞,低头。

“等安顿好妈的事再走。”

叶明月轻飘飘“嗯”了一声,转身就走。

屋内再次陷入寂静,叶山月在等叶文月开口。

……

“你…是接到电报赶回来的吧。”

“妈si之前,一直想再看看你。”

叶山月抬眼,与叶文月对视。二姐眼里布满血丝,猩红一片,狰狞恐怖。

“你那会离开是对的。”

叶文月站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叶山月,哽咽着道:“大姐她有自己的孩子,她没办法,我理解,可是…”

叶文月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叶山月也不想回想起离开前的时光,那是一段亲人反目,姐妹成了仇敌的戏码。

并不光彩。

那时候的她,想逃,只想远远的离开。去一个遥远的地方,难以触及到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地方。

如她所愿,到了北疆,忘却了这里的琐事。

期盼着来信,盼着团圆。

或许是离得远了,那些过往好似再也不会重来,直到重新踏进这间屋子。

那种窒息般的憋闷感再次席卷而来。

叶山月张张唇,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妈…在哪儿。”

“火化了,骨灰在床底下。”

叶山月站起来,蹲下身在床底下翻找,最终目光锁定一个罐。

那是领馆用的洋咖啡罐,印着的法文是她读不明白的,为这事儿大姐曾嘲笑过她,法文教授的nv儿认不得法文字。

叶山月把罐子拉出来,放在一旁。

“那就是。”

叶文月扶额,没看她。

叶山月愣住,低头看着脚下咖啡罐,瞬间明白,这是装着她妈的骨灰。

简陋的,甚至于荒诞可笑的。

她来不及见母亲最后一面,却见到了装在咖啡罐里的骨灰。

“实在没钱买骨灰坛子了。”

叶山月不解:“妈不是到周浦教书?怎么连坛子都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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