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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寻者2_第一章 奎因

 

第一章

奎因

“忍?”奎因看到忍动了一下,问道,“你醒了吗?”

“我想是的。”他缓缓地回答。

忍·麦克贝恩的声音含糊而沙哑,非常虚弱,有气无力的,但他还是抬起头来寻找她的位置。这是几小时以来他第一次动弹,看到忍清醒过来,奎因如释重负。

奎因小心地将揣在夹克口袋里的皮面笔记塞好,医院病房灯光昏暗,她从病房一侧走到忍躺着的地方,对忍这么高的人来说,他的病床显得有些太短了。

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奎因仍然可以清晰地看到忍两侧脸颊上的烧伤。大部分伤口已经痊愈,他的头上也长出了浓密的深红色头发——忍在进入手术室时被护士们剃掉的那些烧焦、结着血块的头发,对她来说仍然历历在目。

“嗨,”她说道,在床边蹲下来,“看到你醒过来真好。”

忍试图微笑,却以一个龇牙咧嘴的痛苦表情收尾:“醒过来确实很好——只是我身上的每个地方都痛得要命。”

“呃,你现在做起事来就一定要做到底,是不是?”她问道,并把自己的下巴搭在病床侧面的栏杆上,“哪怕帮我意味着要从高楼上跳下去,要让一艘飞艇坠毁,要让自己被捅个对穿,你还是会帮我帮到底?”

“你是和我一起从那栋楼上跳下去的。”忍指出这一点,声音因为睡意显得含糊沙哑。

“我们两个的身体绑在一起,我别无选择。”奎因成功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尽管那次跳伞经历仍然令她心有余悸。

忍已经在伦敦的医院里住了两个星期。他到达医院的时候几乎濒临死亡——在“旅行者号”一战结束、“旅行者号”飞艇坠毁在海德公园之后,奎因陪着他一起上了救护车。从那以后她就一直待在这间病房里,坐立不安地不停踱步,或者坐在这把并不舒服的椅子上,晚上也睡在上面。事实上,几个晚上之前奎因刚刚满十七岁,生日到来的午夜时分,她正在他的病床和窗户之间来回走着。

在忍的身后,监测病人体征的监护仪发出了哔哔声,在它们测量他的主要生命体征时,光线刺眼的小灯变换着位置,闪过仪器的显示器。这些已经成为奎因日常生活中非常熟悉的一部分。

她掀起忍的衬衫,看着他腹部右侧那道深深的伤痕。这处几乎致命的剑伤是她的父亲布里亚克·金凯德留下的,已经愈合,留下了一条新长好的紫色伤痕,有七英寸长。伤口被非常整齐地缝合起来,医生们都说,将来很可能连疤都不会留下,但是此时此刻,伤口还是肿胀的,而且从忍的表情判断,他只要一动弹,伤口还是很痛。

除了那处剑伤和脸上的烧伤之外,忍进医院的时候还断了一条腿,几根肋骨粉碎性骨折。医生用字面意义上的细胞修复液冲洗了他的伤口,这东西能够让他的身体加速痊愈。这招只有一个缺点:整个治疗过程非常折磨人。

奎因的手指擦过忍剑伤附近皮肤下的一个肿块,而忍抓住了她的手。

“别让这玩意儿给我注射止痛药,奎因。我希望医生能把它取出来,我睡得太久了。”

为了辅助忍那些正在快速愈合的伤口,他最严重的伤口附近被植入止痛泵。如果疼痛变得过于剧烈,或者他动弹得过于激烈,或者有人直接按在止痛泵上,止痛泵就会释放出大量的止痛药,通常会让他昏迷。所以在过去两个星期里,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迷状态。这段简短的对话已经是数天以来忍醒着的最长时间,奎因认为这是很好的迹象。医生告诉她,他会以这种方式康复——刚开始的时候恢复得很慢,然后出人意料地加速。

“你现在倒是拒绝麻醉剂了?”她淘气地问道。还在香港的时候,忍曾经一度离不开这些违禁品,他的这个习惯直到最近才被打破。“今天晚上你给我们带来了很多惊喜啊,忍·麦克贝恩。”

他没有笑,也许是因为笑的话伤口会痛,但是他用没有插着静脉输液管的那只胳膊将她拉得更近。奎因小心地躺在狭窄的病床上,视线本能地扫过整间病房。病房很大,除了病床、医疗设备和自己一直坐着的那把椅子之外,里面没有什么其他摆设。她的目光停在椅子上方那扇大窗户上。他们是在医院较高的楼层,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伦敦夜晚的全景。远处的海德公园,警示灯仍然在“旅行者号”坠毁的艇体之上闪烁着。

忍用肩膀顶了顶奎因的肩膀,让她回过神来。她的思绪飘到了口袋里的笔记上,也许忍的清醒程度足以阅读这本笔记了。

他低声说:“奎因,既然现在我醒了,有些事我们得谈谈。在飞艇上的时候你吻了我。”

“我以为是你吻了我。”她回答道,稍微逗了他一下。

“我确实那么做了。”忍说道,声音不高,却非常认真。

那个吻……她在脑海中重播了数百次。在那场噩梦之中,在“旅行者号”旋转着坠毁的时候,他们两个亲吻着彼此,拥抱着彼此,当时那么做感觉很对。从儿时起,他们两个一直就很亲密。在整个探寻者训练的过程中他们也很亲密,即使在约翰来到庄园,改变了他们的生活的时候亦是如此。但是,直到他们在香港重逢,直到他们两个都有所改变,有所成熟,她才真正地看到了忍的本质和内在——他不仅仅是她历时最久的一位朋友,他还是她的另一半。

“我们两个在一起,会感觉太过奇怪吗?”奎因在能够阻止自己之前脱口问道。她不太确定自己在这全新而陌生的亲密关系里处于什么位置。

“确实很奇怪。”他马上回答道。奎因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个答案,在能够有所回应之前,忍将她的手抓起来放在他的胸口。他亲吻她的手心,低声地说,“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都想和你在一起,而现在你切切实实地在我身边了。”

这些话和他的手的重量令她的心中充满暖意。“可是……所有那些科瑞克莫村的女孩……”她说道。在忍的生活中总是有许许多多的女孩,他从来没有让奎因觉得他一直在等她。

“我本来希望那些女孩会让你嫉妒,但是你从来都没有留意过。”忍对奎因说道。他的话里并没有怨恨,只是单纯地敞开心扉,“你在乎的一直都只有约翰。”

她柔声回答道:“可是你还是照顾着我。在约翰袭击庄园的时候……在香港……在‘旅行者号’上……你总是在照顾我。”

“那是因为,你是我的。”他低声地回道。

她抬头看了一眼

他的脸,发现对方脸上浮现出睡意蒙眬的笑意。他将她的手挪到离他心脏更近的位置,让它贴在那儿。奎因在床上翻过身面对着忍,想着也许这是再一次亲吻他的好时机——

“哎哟!”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是我——”

“是——你腰间的什么东西。”

“对不起!是仪式剑。”

奎因迅速地从他身边挪开,将仪式剑从她腰间的隐蔽处抽了出来,它在那儿压到了忍的胯骨。

“噢,它在这儿呢。”他说道,将这件古老的物件从她手中接了过去,“我躺在这儿半梦半醒的时候,关于它我思考了很多——或者也许可以说是梦见了它很多次。”

仪式剑差不多和奎因的小臂一样长,即使有着剑的形状,它的剑刃却是非常钝的。仪式剑的剑柄是由很多个摞在一起的环形刻度盘组成,所有的刻度盘都是用和剑身一样的白色石材雕刻而成。这把特别的仪式剑属于裁决者。先前在“旅行者号”坠毁之后,初阶裁决者将它交给了奎因,不知怎的,它与奎因和忍在探寻者训练中见过的仪式剑都不一样,它的做工更为精致,也更为复杂。

忍以久经训练后的轻松态度拨弄着仪式剑的刻度盘,当它从他的左手中垂下的时候,他的静脉输液管摆动着:“它上面有更多的刻度盘,比起其他仪式剑,你可以用它前往更加具体的地点。你觉得呢?”

奎因点点头。在安静的病房里,她花了无数小时来观察这把仪式剑。在所有的仪式剑上,每个刻度盘上都刻着一系列的符号。通过转动刻度盘,你可以将这些符号组成近乎无数种组合。每种组合都是一组坐标,代表着探寻者可以用这古老的工具前往的一个地点。而这把特别的仪式剑上多出来的那些刻度盘则意味着可以更精准地选择目的地。在“旅行者号”一战中,裁决者们用它登上了处于移动之中的飞艇。这是用其他仪式剑无法做到的。只有裁决者的仪式剑才可以让人前往一个移动着的目的地。

看到忍如此专注地打量着仪式剑,看到他动作如此敏捷地转动着仪式剑的刻度盘,奎因认为没有等的必要了:他的思维已经足够机敏,可以让他了解更多的东西了。她将皮面笔记从夹克里抽出来,递给忍。

“这是……”他问道。

“今天下午送到的。”

这是约翰的母亲凯瑟琳的那本笔记的副本。在两个星期前那个疯狂的夜晚,当奎因和忍降落到“旅行者号”上时,奎因把笔记的原版带在了身上,但是她将它弄丢了——或者不如说,是约翰暴怒地在飞艇上和他们对峙时找到并且带走了它。

奎因此刻拿在手上的是一个复制品——这是她在几周以前,他们来伦敦之前在香港复印好的。在“旅行者号”坠毁期间,她的母亲菲欧娜一直和他们一起待在飞艇上,然后又陪着他们进了医院。几天前,菲欧娜回到了香港,到达香港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复制版的笔记寄给奎因。她甚至还用皮面将那些纸张装订成一本新的笔记,无论大小还是形状,它都是凯瑟琳原版笔记的一个精确复制品。

奎因开始翻阅这本笔记,忍则越过她的肩头一起看着。

“有些内容实在是太古老了,我没法儿很好地读懂,我能读懂的部分都是关于不同的探寻者家族的。”

“除了我们家族之外的探寻者家族?”

“没错,不过也写到了我们两个家族。”她回答道。

当奎因和忍在苏格兰庄园逐渐长大的时候,他们的理解是——理论上的理解——曾经一度有很多其他探寻者家族。但是,他们只见过自己的两个家族的成员——奎因的家族纹章是公羊,忍的是雄鹰。他们知道约翰来自另一个探寻者家族。约翰的家族已经分崩离析、散落各地,在他这一代出生之前,他们家族的大多数人几乎全都消失,而她和忍并没有太多地考虑过约翰的祖先,或者其他任何人的祖先。奎因的父亲布里亚克甚至将其他家族的纹章和标志从庄园上抹掉了。

其他探寻者家族感觉上像是遥远的历史了。它们是两人儿时忍的父亲给他们讲的古老传说的一部分,那些传说讲述了很多故事:探寻者们是如何推翻暴君、如何追捕杀人犯的,是如何将罪犯从中世纪时期的领土上驱逐出去的,又是如何以一支正义之师的身份在历史上存在的。如果……奎因愤怒地想着,如果这些故事中有任何内容属实的话。他们在长大的过程中一直都相信探寻者是高尚的,布里亚克改变了他们的整个世界。他用他们古老的工具和那一度令人敬仰的能力,将探寻者变成了雇佣兵,不比受雇于人的刺客高尚多少。他用他们敛财,用他们进行权钱交易,而奎因忍不住开始怀疑: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我们知道凯瑟琳和约翰属于狐狸家族。”她一边说一边翻动着纸张,直到她翻到了顶端以简洁优雅的笔触画着一只狐狸的那页。在这幅图画下面是以纤细整洁的女性笔迹书写的大段文字,这些文字一直贯穿了好几页。“这些笔记是关于狐狸家族那些更早的成员的,”奎因解释道,手指沿着一列列名字、日期和地点一路向下,“凯瑟琳是在写关于她祖父母和祖先的东西。她在试图统计他们每个人所处的地点和前往的地方。”

“‘她’,你指的是约翰的母亲,凯瑟琳?”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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