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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

 

蛋糕店前,是一个长梯,旧的招牌摇摇yu坠,新的招牌靠在远处的玻璃窗下。

她想起,阿姨对她说,以前的招牌太旧了,要换个新的。

她对阿姨说,阿姨,怎么不换完,旧招牌这么悬着,掉下来,能砸死人。

阿姨说,我也不想,刚刚施工那几个吃晚饭了,说等会儿就回来换。

阿衡笑,店里现在没客人吧,等会儿,我搭把手帮忙递工具。

阿姨小声,不成,你得招待客人。半个钟头前,来了一对小年轻,哎哟,你不知道,长得可真是标致,点了两杯咖啡,看着真养眼。

阿衡探了脑袋,看见一个白毛衣的挺拔背影,错开的另一侧,是个卷发秀眉的姑娘。

那姑娘挺爱吃甜的,我给你留的布丁蛋糕她也点走了。

阿姨笑,走到远处,擦拭新招牌。

阿衡不说话,静静站在透明的玻璃后。

那姑娘似乎看到了她,微笑着扬扬眉,漂亮的眼波中,莫名的挑衅。

她对着背着阿衡的那个男子,鼓着唇,撒娇,你喂我,你不喂我,我不吃。

阿衡双手在玻璃上压下了指印,指腹和冰凉的玻璃贴合,变得苍色。

那男子伸出手,指纹削薄,小小透明的杓子,黑色流沙的巧克力,慢慢送到那人的唇角。

那人却站起身,轻轻低头,凑在他的唇边,轻轻一吻,笑得益发顽皮。

眼角蔓延的东西,像一把剑。

他喊了一声,卿卿。

微微带着宠溺的冷淡语气,高了三度熟稔不自知的温柔。

卿卿,杜卿卿。

开学时,杜清说,大家好,我叫杜清,小名卿卿,敢负天下为卿狂的卿。

七律中没这句啊,哪来的敢负天下为卿狂。

她笑颜如花,说,别说这句,卿卿本来也是没的,只是有个笨蛋,小时候学说话时,只会念迭字,便有了卿卿,有了卿卿,方有为卿狂。

阿衡恍惚,脑中忽而又想起,许久之前,也有人伸出那双手,指纹很淡很淡,他说,温衡,这两个字,从姓到名,都是我的。

可是,卿卿呢,卿卿……呢。

卿卿是谁的。

忽而转了身,开了口,受伤的表qg,阿姨,你说你要给我留布丁蛋糕的,阿姨,你昨天说过的。

那样子,真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可是,顾飞白,爱穿白衣的有洁癖的每天背脊都挺得很直,她连他的背影都怜惜感动到想要时刻拥抱的顾飞白,在不懂事的时候,也曾经说过,

温衡,你不必爱我,就是从下一秒开始,二十二时八分三秒,你也晚了整三年。

那一天,是昨年秋日的晚,他喝了一些酒,莫名其妙,说了很多很多的话,这一句,最清楚。

他耿耿于怀一些东西,是她费心思索,绞尽脑汁,茫然一片的东西。

她看着那两个人,忽然,渺小,痛苦。

阿姨忽然凝滞了手上的动作,表qg变得惊恐,小心!

阿衡看着她,什么。小心什么。

抬眼,旧招牌从天而降,砸下,直直地。

然后,无法逃离的距离。

铺天盖地的灰尘和锈迹的味道。

她用手去挡,却隻闻到鲜血和骨头断裂的味道。

倒在血泊中,头脑中一片模糊,震dàng的,心跳,呼吸,那么大的声音,似乎终止比继续还容易。

睁眼,却没了天空。

她想,我真是乌鸦嘴。

她想,我是不是要被压死了,被一个画着大蛋糕的招牌。

忽然,很想哭,记不得顾飞白,记不得二姐了,大声,疯了一般,

阿姨,阿姨,把你的电话给我,我要打电话。

撕破了喉的声音。

不过短短几秒钟,她觉得大把的灵魂从身体穿过,透过乌黑的金属牌子,挣脱了个彻底。

当所有的重负移开,只剩下顾飞白的眼睛。

他的面孔僵硬,白色的外套垫在她后脑杓的伤口上,双手固定。

她从他眼中看到自己面庞上的鲜血,沾在黑发上,几乎涣散的眼睛。

多可怕。

顾飞白面无表qg,他说,你给我撑住,远不到死亡的程度。

死没有这么容易。

顾飞白掏出手机,一一零三个数字却像一个世纪那么遥远。

他在颤抖。

阿衡看着他手中的东西,眼角,忽然颤落了,泪水。

好想,再说些什么。

什么话。

高中时,英语老师说,phone是远处的声音。那时,上着课,她缩着身,把电话放在耳边,为难开口,你乖,乖,听话,我马上回家,拿着七连环,不要抱小灰,痒痒,知道吗。

那边,是沉默,沉默,无休止的沉默。

可是,她知道,他一直在乖乖点头,乖乖笑开。

于是,远处的声音,多远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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